讲述非常年代里非凡的科学故事
【一段花絮】最近很荣幸认识了《科普时报》总编大人尹传红先生。尹果果听说这集《记住乡愁》有关于科学家的故事以后,就希望老多写一篇一千五百字左右的小文在《科普时报》第五版介绍一下。于是老多写了,差几个字一千五百字。写完发给尹果果以后,尹果果说:再增加一些字,发头版头条!于是就有了下面这篇两千八百字左右的小文。
重庆城北嘉陵江中有一块石头,人们都叫它碚,北碚因此得名老多 摄
1月22日(星期二,腊月十七)晚8点,CCTV4将播出《记住乡愁——北碚老街 志存高远 敢为人先》。
这是一部描述重庆北碚区的纪录片。不过没有去过重庆,没去北温泉泡过汤的朋友也许会问,《记住乡愁》这么大型的系列纪录片,怎么会专门拍一集小小北碚区,而且还是老街的纪录片呢?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北碚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故事都发生在不到100年前。100年前北碚还只是重庆城北嘉陵江中的一块大石头。
改变是从上世纪20年代开始的。在被称为北碚之父的著名实业家卢作孚先生倡导下,并以卢作孚先生先进的乡村建设理念,北碚很快被建设成一座美丽的小城。从1927年开始小城先后建起陵江温泉公园(就是现在可以泡汤的北温泉公园)、平民公园(现北碚公园)、民众体育场(现北碚体育场)、兼善中学(现在重庆市兼善中学)等。不但建起整洁的街道,公园、体育场和学校,1930年中国第一个民办的科学院——西部科学院也在北碚建立起来。西部科学院包括理化研究所、生物研究所和地质研究所。
一时间嘉陵江边这个美丽的小城可谓云蒸霞蔚。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当时在北平、南京、上海、广州等东部沿海城市的大批科学机构和大学都纷纷迁往大后方,所谓大后方就是中国西南部的四川、贵州、云南等地。北碚虽然不大,当时还属于乡村,但已经具备的各种功能被当时的民国政府选为迁建区。于是从1938年开始,复旦大学、江苏医学院、国立歌剧学校,国立编译馆、中国辞典馆、国立礼乐馆、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中央地质调查所等相继迁到北碚。北碚老街的人们“腾出厅堂,让出客房”迎来了林语堂、老舍、梁实秋、晏阳初、梁漱溟、陶行知、林伯渠、竺可桢、李四光等3000多位各界名人。
整个抗战期间,北碚成为战时中国科学文化的“诺亚方舟”,并且在此后的8年间成绩斐然。老舍的《四世同堂》第一、第二部;梁实秋《雅舍小品》;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翦伯赞的《中国史纲》都是在北碚写的。另外,英国著名学者,《中国科学技术史》的作者李约瑟先生1943年来北碚以后写下这么一段话:“最大的科学中心在一个小镇上,叫作北碚,位于嘉陵江西岸。此镇所有科学团体与教育机关,不下十八所,其中大多数都很重要的。”(引自李约瑟《战时中国之科学》)
著名地质学家在鹫峰地震台留影。右一为李善邦,右二为翁文灏,左一为谢家荣,左二为章鸿钊。翁文灏和章鸿钊是中国地质科学的开创者(地质科学开创者有三位,除了这两位还有一位是丁文江),谢家荣是著名地质学家、石油勘探专家。(老多藏)
李善邦先生。(老多藏)
抗战烽火中,这18所科学教育机构的科学家们,在北碚创造了很多个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比如中国第一个综合类科学自然博物馆——中国西部博物馆于1943年建立;由地质调查所的著名古生物学家杨钟健先生发现的第一个完整的恐龙骨架许氏禄丰龙,1941年在北碚组装完成;由著名地质学家黄汲清、曾世英、周宗浚、方俊制作的第一个中国地形浮雕,1945年在北碚制作完成。
这一集《记住乡愁——北碚老街志存高远 敢为人先》中记录的,是另一个中国第一,那是一段关于中国地震研究事业鲜为人知的故事:中国现代地震研究的开创者李善邦先生和他的同事们,制造出中国历史上,张衡以后第一台现代地震仪——水平向霓式地震仪的故事。
拍摄这个故事,电视台邀请了本文作者老多,即李善邦先生的小儿子李建荣参加拍摄。
霓式地震仪。(老多藏)
左为杨钟健先生,许氏禄丰龙。(图片重庆自然博物馆侯江研究员藏)
中国的地震研究事业起步于1930年。在著名地质学家翁文灏先生的倡导下,1930年9月,中国第一座现代地震台——鹫峰地震台开始记录地震,李善邦先生成为中国现代地震研究第一人。经过7年的苦心经营,鹫峰地震台逐渐成为世界知名地震台。1937年七七事变,抗日的战火烧到了北平,地震台被迫关闭,他和地质调查所一起撤退到南京,然后又撤退到北碚。到北碚以后条件虽然艰苦,但李善邦初心不死,他要自己造一台地震仪。
在当时的条件下造地震仪谈何容易,因此制造过程极其艰难。那时北碚虽然是大后方,却经常遭到日本飞机的轰炸。日本飞机第一次对重庆的大轰炸是1939年5月3日,李善邦先生正好遇上这次大轰炸,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到碚不久,武汉已入敌手。重庆已于廿八年五月三四两日(1939年5月)首次遭敌大轰炸。因居民当无经验,损伤甚大。其时余在中大兼课,适于是日赴渝,不幸躬逢其盛。当飞机轰炸时,余与黄仲辰及其他数人在地质调查重庆办事处,急避于制图桌下,有巨石从小梁子飞来,落于不及一丈之地。初疑是炸弹,不胜恐惧。敌机去后,人说四面着火,仓皇于警报未解除时,背著磁称一套,与仲辰连夜沿江走30余里,至曾家岩气象所歇息。翌日复入城至办事处取书,沿途见烧毁之店铺甚多,无数被烧死者团若炭鸡,河边更陈尸如鱼市,惨不忍睹。一时交通纷乱,各路车停驶,步行至沙坪坝,路上难民无数,皆是向乡间疏散者,扶老携幼,多是下江人士。途中有一二善心人设粥摊,私人汽车,亦自动搭载难民中之妇孺。”
而日本飞机一次轰炸北碚,我们一家差点全部送命。怎么回事呢?一般情况是防空警报一响,父亲就赶快从办公室跑回家,带着全家人跑到附近的防空洞躲避:“独有一次未避,便遭遇到轰炸北碚最惨之一次。当炸弹与燃烧弹纷纷落下时,余等皆窜入床下,一弹落于距余住宅仅二三丈之地,弹由屋脊飞过,若早十分之秒拨机放弹,则余全家成炉粉矣。”
西部科学院。(老多藏)
第一个中国地形浮雕。(老多藏)
这些是外部条件,内部条件如何呢?父亲在日记中写道:“廿九年(1940年)后,物价日长,生活日趋于艰苦,余以一身兼营炊缝泥水、木匠,无所不为。看情势战争非一时可了,乃渐渐按下心情,与环境作奋斗,就可能获得之材料中,进行部分研究工作。余自西康回来后,乃从事于恢复地震观测,力图设计自制仪器。此时电力自来水均无,车床用人力摇动,晚间一灯如荳,或明或淡,每至午夜以后,渐至身体不能支持。”
尽管各种条件十分艰难,1943年5月,霓式地震仪终于诞生在嘉陵江江边西部科学院地质楼旁一个四面漏风的小棚子里。
1943年8月,在鹫峰地震台停止工作6年以后,又一座地震台也是当时中国唯一的地震台——北碚地震台开始工作了。北碚地震台一直工作到1945年抗战胜利,共记录到地震109次。
这里就不继续剧透了,感兴趣的朋友们就请在1月22日晚上打开电视,调到CCTV4吧。
北京鹫峰地震台李善邦先生铜像。(老多摄)
李善邦先生还有很多故事,大家感兴趣可以买一本《贪玩的人类2——穿越百年的中国科学》,里面有一章《寻找烛龙秘密的人》,就是写中国地震研究事业从无到有的故事的。这本书里还有许多中国各个学科科学家的故事。
编者注:本文作者老多,是李善邦先生的小儿子、科普作家李建荣。老多的《贪玩》系列科学史著作从2010年至今一直是当当网科普7日畅销榜图书。他的《贪玩的人类1——那些把我们带进科学的人》,2010年获得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2012年曾获得科普作家协会优秀科普作品奖,《贪玩的人类2——穿越百年的中国科学》,2014年10月获得中国科学院优秀科普图书奖,2014年12月科技部“全国优秀科普作品”。